桑德爾/金錢與市場…該扮演什麼角色？

桑德爾/ 金錢與市場…該扮演什麼角色？
【2013/01/11 經濟日報】

當今社會不能用錢換取的東西已少之又少。如果你在美國加州聖塔芭芭拉市被判入獄，卻又不喜歡跟普通囚犯一樣的監獄環境，那麼只需每天支付90美元就可住進升級的舍房。

如果你不忍見每年吸毒婦女產下數千名嬰兒的悲慘事實，可以捐款給1個慈善組織，該組織提供每名願意絕育的吸毒婦女300美元，利用市場機制緩解此狀況。

或是你希望旁聽1場國會聽證，卻不願花幾小時排隊索取入場券，你可以找排隊公司，這些業者僱用無家可歸或需要工作的人去排隊。

買賣這些東西有什麼不對？有些人說沒問題；人應有自由花錢購買別人願意出售的一切東西。也有人相信應限制金錢交易的客體。但為什麼？花錢住升級監獄、鼓勵吸毒婦女絕育、或僱人排隊取票有什麼錯？

要解答這類問題，我們需要提出1個更大的問題：在美好的社會中，金錢與市場應扮演什麼角色？

提出這個問題並作政治討論很重要。過去30年來市場及市場導向的思維已延伸進原本不是由市場價值主導的領域：家庭生活和個人關係、健康和教育、環保和司法、國家安全和公民生活。

幾乎在不知不覺中，我們從「擁有」市場經濟轉變成「成為」市場社會。兩者的不同在於：市場經濟是組織生產活動中有價值且有效率的工具，市場社會則是幾乎所有東西都可標價出售。市場價值已滲入社會關係並主宰生活的每個面向。

我們應當為此憂慮，首先，金錢在社會日趨重要，富有與否也變得愈來愈重要。如果富有的主要好處只是能支付遊艇或豪華假期，不平等就不致那麼重要。但隨著金錢開始主宰獲得教育、醫療、政治影響力和社區安全的管道，中低收入者的生活就變得更加艱難。市場社會化使人更容易感受到不平等導致的差異。

再者，把所有人類活動都貼上標價會導致腐化，賣淫是典型例子。有人反對賣淫，理由是這是典型的剝削窮人行為，出賣自己肉體的人可能並非自願。也有人認為賣淫是把性降格成商品，把人物化有辱人格。

市場關係不僅可以腐化性和人的身體，也能腐化更高層次的事物。以投票為例，把投票權交給自由市場決定可能「更有效率」。既然許多人不行使投票權，為什麼要浪費這些選票？為什麼不允許不在意選舉結果的人把票賣給在意的人？這樣雙方都能從中得利。

反對投票市場化最有力的論點是，選票並非私人財產而是社會責任。把選票當成賺錢工具，就貶低和腐化了投票權具公民責任的意義。

然而如果因為腐化民主制度就構成反對選票市場化的理由，我們又該如何看待讓大金主在選舉時說話比較大聲的募款制度？

當然，我們常對「腐化」或「有辱人格」的定義有不同意見。為認定賣淫是否有辱人格，我們得決定如何評估人類性活動的價值。為認定升級監獄是否侮辱司法制度，必須定義刑罰本身應為什麼目的服務。為認定應否開放人類器官移植或僱傭兵參戰，我們需深思人類尊嚴與公民責任等相關問題。

這些都是極具爭議的問題，我們也常試圖避免在公共論述中提起，但迴避並不妥當。在政治中避談有道德衝突的問題，反使我們無力深思這個時代最重要的議題：市場在哪些領域能促進公共福祉，而哪些又是市場不應涉足之處？